束戈

学着做一个温柔的人~
我唤不醒真正的自己
也不想一睡不起
这个号随时弃的存在×

人间酿血

  一剑落,残叶散。


  踏着钟声而来的,曾经是他最为向往的。如今见这满眼的红,神智都似乎有些不清了。一百零三条人命,似在无声地哭泣,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,令人作呕。


  血沿着剑尖滴落,浸入泥土,蜿蜒的小路上,他一步步地走着。残叶随衣摆而动,转眼陷入尘埃。


  经过了多少次的折磨,仅为了那一点银两便去杀人。可如今,做便是做了。往后,他是人间的修罗,亦是暗夜里的夜行者。


  东窗事发之后,他在狱里原以为此生已矣。同在牢房的另一个少年告诉他,或许还有希望。他不解,只道自己是死囚,他们不一样。


  对面的少年点点头,告诉他只要活着便有希望。二人在狱中待了十八日,临上刑场前,约定了若是活着,便结义为兄弟。


  后来的事情,无需多提。此后,他们活在这人间,也活在那地狱。


  庚辰靠着树干冥思良久,待得风起叶落,他揣好信物,将信件叠好,小心放入怀间。


  远处风光无限,他翻身上马,远眺,想纳尽这一处山水。眷恋之际亦有对未来的向往,活在这人间,他整理好思绪,策马扬鞭而去。


  风从耳边经过,他心中默念:定不负少主之令!


  慕容离将那般重要的信物交给他,便是对他的信任。庚辰不知慕容离是何想法,他只记得启行的那日万里无云。慕容离抬头望天,然后笑着告诉他,回来的那日也是这般的景象该多好啊!


  他只为慕容离而战,这一次,他不能失败!


  来年,便可归家了。


  来年,他的少主终于不用再受苦了。


  他以为这会是开始,或许,这便是结束!


  庚辰跟着庚寅第一次见到向煦,是在那地牢里。这人将他们救了出来,给了他们一块令牌,他们便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去了深山。


  一年之后,二人被带入宫中。向煦正拿着纸鸢和一身着粉白衣裳的人在争执着什么。他不知这宫中有何规矩,越发不敢放肆,只呆呆地跟在庚寅身后,小心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。


  “阿煦,今日天气这般好,当是放纸鸢。”


  慕容黎嘟囔着,拉住向煦的衣袖,眼睛却是紧盯着那纸鸢,大有不同意便不撒手的意思。


  庚辰听着这般语气,忍不住笑了。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,他却经历了旁人无法想象的磨难,慕容黎的话听在他耳中,的确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。


  他刚笑出来,便意识到了什么。庚寅回头瞪了他一眼,颇有些无奈,说到底,他也是个孩子。庚辰的笑容还未敛去,慕容黎便来到了他面前。


  “你笑什么?”


  慕容黎有些不满地皱眉问他,小脸因着先前与向煦争论,泛着一丝丝红晕。


  慕容黎长得漂亮,宫里人都知道。宫里人同样知道的是,这位小王子最不爱听这种话,听见了便要闹脾气,非得让人夸他聪慧,潇洒……才肯罢休!


  庚辰看着他的模样,一时愣住了。方才匆匆一眼并未看清,如今这人的脸近在眼前,着实让他惊艳。


  他涨红了脸也不知要怎么表达,吞吞吐吐地回答他:“你长得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好看,不,比仙子——”


  话说的真心话,可看到慕容黎的眼神,终是没有说下去。庚辰心中还在惊叹这小王子的容貌果然名不虚传,又忍不住贪婪地多看几眼,想将这张脸,深深地映在自己的脑海。


  慕容黎眼中的澄澈让他羡慕和向往,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再拥有这样的眼神。这时,他心中有了一个念想,他想守护这双眼睛,守护拥有这双眼睛的人。


  慕容黎听着他的回答,一抹愠色浮现在脸上,正要好好教训眼前的人,师父便出现了。


  慕容黎低着头,扯了扯向煦的衣袖,像是在责怪他为何不告知自己。


  向煦没说话,一早他就是来告知慕容黎此事的,可刚进宫便发现这人拿着纸鸢要偷溜出宫。


  那天,这个头发花白,连胡子都发白的老人让他们兄弟二人对打,点到即止!


  战后,向煦便给了他们另一块令牌,他们跟在老人身后出了宫。这一次,他们的身份却是不一样了,他们忘却了自己的姓名,从此以后他便是——暗卫庚辰!


  慕容黎在一开始便被老人训了一顿,乖乖地去习武,走时还不忘冲他“哼”了一声。


  瑶光的历史,他以为会持续很多年。变故来得很快,整个暗卫营,唯他二人在战役中活了下来。在外漂流的日子里,他时常回想起当初那个粉白衣裳的少年。


  他和庚寅一直在寻找慕容黎的行踪。慕容黎还活着,成了他活下去唯一的念想。向煦在大战之前,告知他二人若是活下来,定要护慕容黎一世安稳。


  庚辰不明白,为何向煦只说了慕容黎一个人。大战之后,他总算是懂了,心中却是难过至极。他害怕他要守护的那个人也会死,他怕他来得太迟。


  雨势渐大,他与庚寅去寻找避雨之地。只是寻常的地方,却没想到会遇见慕容黎。


  奉了向煦的命令,庚寅将令牌拿与慕容黎看后,慕容黎才确认了他们的身份。庚辰紧盯着慕容黎的眸子,想要找到当初的模样,可那双眸子,像是古井深潭一般,看不透,无尽的幽深,充斥着冰寒。


  慕容黎不记得他在意料之中,可这人,他亦是来不及守护那一份得不到的纯真。


  慕容黎说,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慕容黎。


  他不是那个单纯无忧的小王子了,他如今是慕容离,让他心痛到极点,却无可奈何的慕容离。


  听主之令,奉吾之命,为主而战!


  人生非黑即白,他是行走在边缘之际的人,依靠着慕容离的命令而生存。


  庚辰开始庆幸,自己这一身所学可以为慕容离行事,他可以成为慕容离的刃,去覆灭所有挡路之人。他从前很惜命,可这条命早就不由他自己了。如今,他只想守护一个人,为这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。


  他不惜命,慕容离替他惜命。慕容离所下的命令,从来不需要他们兄弟二人以命相搏。仅仅是去送信,也只让他们送到即可,送不到便回来。慕容离不说,但他心里清楚,慕容离在这世上,如今可信的只有他二人,他二人亦是向煦留给慕容离最后的保护。


  庚辰常常见慕容离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吹箫,箫音悲切,他知道,他是在思念自己曾经的主人。


  庚辰羡慕向煦,却也同情他。他得到了自己此生所求,难得所愿,却是再不能伴在这人身边了。庚辰见向煦的次数并不多,但他知道,这人和他一般,想要守护那个人,即便是用自己的性命。


  瑶光城破那日,他二人从战场废墟之中爬起来,躲入了山中养伤。等伤好之后,这世上也就没有瑶光了。他那时常常会想,慕容离一个人活在世上,该是怎样活着?当初那个有些任性的人,要怎样来面对这残酷的世界呢?


  他希望慕容离活着,慕容离活着的代价便是失去了那些往后的人生里再难拥有的东西。他以为,当眼前的人不再是心中所挂念的那个人时,自己会失望,可是并没有。


  不论是慕容黎,还是慕容离,只要他是那个人就好了,他依旧是自己此生所要保护的人!


  风很轻很轻,他沉默地站在慕容离身后,看着有些恍惚的人,悲从中来。他的哥哥庚寅被杀了。他与庚寅结拜为兄弟已有十年,十年里,每一次暗杀都是庚寅护着他。


  待他终于能独当一面后,这人还是习惯性地将他护在身后。他们二人非亲兄弟,胜似亲兄弟。慕容离的沉默让他有些捉摸不透,他等着慕容离的回答,他希望等到的,不是让自己失望的答案。


  杀庚寅的那个人,叫公孙钤。他是天璇人,慕容离从一开始便知道了。庚辰心里清楚,那个叫公孙钤的人在慕容离心中,似乎有些不同,慕容离常会看着那人的信件发呆。初时他以为是想起了他曾经的主人,可后来他知道,慕容离是真的将此人当成了知己。


  慕容离沉默良久,终是说出了自己的答案。庚辰感到意外,却是满意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离,他的眼中依旧像一潭死水,看不出什么变化。


  可庚辰不知道,那天他走之后,慕容离喝了一坛酒。酒不醉人,可这人却是难得想要糊涂,想要忘却一些什么。


  慕容离看着怀间的那管箫,眼前愈发模糊起来,醉了亦是难解惆怅。


  慕容离越发惜起他的命,几乎不再让他去送信了。庚辰难得的清闲下来,他有时会趴在墙头,接着葱郁的树木隐去身形偷偷地看着慕容离。


  他自以为轻功了得,旁人无法发现,慕容离却是不大在意,只是往往在他来的时候,吹一首曲子。


  在天权王宫的这几年,慕容离的人身安全倒是无需担心,只是他背后所受的非议让庚辰常常想要拔剑杀人。


  他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,再不可能为一点银两就去取人性命。慕容离常会在夜里召见他,教他习字。他未上过学堂,也从未有人教导过他。


  那些年训练的日子里,只学的一些暗号。不知是不是这样更容易管教他们,被选作暗卫的大多是他这样年少无知又身体康健的少年。


  当暗卫的日子很苦,庚辰常常会有逃跑的念头。可每次想要走时,便会想起慕容离。他记得自己的使命,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在这,以后为谁而效命。


  慕容离从未问过他的过去,也未说过自己那些年所经历的一切。两个人想要刻意隐瞒,又默契地不去过问。慕容离变得很沉默,教他习字也未有太多言语。


  最初他听到这人的话时,还有些惊讶和疑惑。慕容离没有多说,只是问他可愿意,他点点头,兴奋极了,面上却不再是当初那般难掩情绪地笑出来。


  慕容离去他想象中更有耐心,开始他因着紧张和激动总是写不好。他愈是担心慕容离生气,慕容离的神色愈是温和。


  久了,他开始故意为之。慕容离只有在这种时候,才有些当初的影子,他不会刻意地隐藏自己的情绪,生气了会皱眉,着急了也会忍不住笑他一句。


  他没见过这样的慕容离,在一次次的相处中,像宝藏似的将那些神情印刻在自己的心头。他将每一次当做最后,小心翼翼地,珍惜每一次。


  他学会了习他的名字,一笔一划都认真极了。不论是黎明的黎,还是离人的离,他落笔之初,那人的样貌便浮现眼前。笔像是赋予了生命一般,字字都钳进了自己难以表达的温柔。


  那封信,是写给当初被打散,如今在南陵的瑶光将士。信物是向煦当年所留,庚辰知道这人有多在乎,便不敢有一丝放松。


  他启程那日,忍不住问他,是否记得当初那个少年?


  慕容离看着他的眼睛,突然就笑了,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何意思。


  慕容离将他的神情收纳眼底,然后轻启薄唇,有些感伤道:“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意义呢?什么都不会改变了。”


  他只能行礼转身不再看他,又听得慕容离一句:“回来的那日也是这般的景象该多好啊!”


  他想附和一句,却是什么都没说。他低声道定不负少主之令,不带一丝犹豫地走了。


  慕容离看着他的背影,轻声呢喃了一句:“我记得你啊,当初那个夸我长得好看的人。”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追忆之色,转眼消逝,一曲箫音为君饯别。


  庚辰向着南陵不断地前进,他想着等回去的时候定要挑个好天气,他想着慕容离再见到他还会不会像他离去时一般笑。


  他想了很多很多,可是他去了南陵之后,再也没有回来。


  庚辰靠在树干上,大口地喘着气。他的身上,早已是伤痕累累,血浸透了衣裳,他却笑了起来。


  如今,是真的要拼命了,可就是现在,他想活着,他想活着回去,再见慕容离一面。最后,终是不能如愿!


  天璇的军队在攻破王城之后,便派遣几支队伍去剿灭那些被打散在南陵,如今在休整的瑶光将士。庚辰这一来,便注定了回不去。


  他看了一眼天空,今日也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呢!少主,往后再难为你效命了……


  “庚辰,往后我身边就只有你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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