束戈

破旧的伞后

  不知是何时起，梦里开始出现了同一个场景，一遍又一遍……

  雨还是一直下着，却不知何时停？晴朗的日子似乎持续了太久，换来这样阴雨绵绵的天。明明雨水打在地上，窗上，可终究躲不开晴后的阳光，转眼就不见了那些痕迹。

 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，好像是沉睡了很久后忽然记起一般。那里的山，山上的小路，还有路的尽头，那个一袭红衣的人。

  我撑着一把竹骨伞，站在小路上静静地望着，只为那人的一个回眸。可梦，于此便断了……

  “啊，又下雨了，早知道就不该抱怨什么天气太热了。”

  “据说是人工降雨，应该不会持续太久的。”

  “但愿是这样吧！”

  看着雨在窗外，心里竟有种冲动，玻璃窗后，那被雨淋湿的街道，如今是何光景？看着身边人有些不满地抱怨，我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
  大概是，我喜欢雨吧！如果雨天能见到那个人，该有多好啊！

  “公孙，你什么时候回去？”

  “我还有些事，你们先走吧！”

  “那你自己注意点时间啊！”

  偌大的办公室，转眼之间就剩了我一个人，心底里的那个想法在发酵，我走到窗前。

  雨势已经变小了，看不清的景象也渐渐清晰。似乎这样的雨后，都不会出现彩虹呢！

  我将窗打开，难得的微风，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，有些许清凉。我朝街道望去，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没有打伞，他就静静地站在雨中，像是不知这雨一般。

  他是忘带了伞吗？我有些疑惑？他需要伞吗？我在思虑之间已是冲下了楼。

  人群里，那个人不见了。那一刻，我第一次觉得，下雨也并非需要打伞。

  夜间雨停了，我的梦中又出现了那个场景，这一次我没有退缩，我想知道，那个人，他是什么模样？我想知道，那个人他为何一个人立在雨中呢？

  我走了很久很久，我听见了箫音，他的箫音总是充满了悲伤。我忍住心头的冲动，却是一次比一次地更强烈。

  回头看看我，看看我，好吗？我曾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，得不到的回应成了这梦里我唯一的期许。

  可是梦，总是醒得很快。

  阳光开始光顾，我打开窗户，看着这片天地，实觉自己太过渺小。天地广阔，我想找的那个人，他如今身处何方？我想找的那个人，他与我在同一片天地吗？

  走在雨后的街道上，却已是看不出下过雨的痕迹。自行车的铃声响起，我忍不住侧目看去。

  年轻充满朝气的少年，他又去向何方呢？对面走过来一个人，他的神色间一片惆怅。

  我看着他渐渐走近，感觉呼吸都要停止，他一步一步走得很轻，却像是踏在了我的心上。

  今日没有下雨，可他像极了那个立于雨中的人。我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住，又无比尴尬地收回。

  我与他擦肩而过，在雨后初阳的街道。

 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香，心脏上跳动着不协调的频率。我一次次地深呼吸，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映出那幅画面。

  那个一脸忧郁的人，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哀伤。我想拉住他，只为多看一眼他的眼睛。如果梦里的那个人肯回头，必然会露出和他一样惆怅的神情吧！

  我开始记住了这个时间，我期盼着街道那头，我走着走着就能不经意遇见他。

  或许见得多了，可以道声：“早安！”

  或许见得多了，他也会扫却愁容，回我一句：“早安！

”

  可我酝酿了许久的话，假设了每一次的邂逅，却是再未见过他。

  人海茫茫，为何念念不忘？

  天又开始下雨了，道是冷锋过境，天气开始转凉了。我举着伞在人群中穿梭，只为赶上最后一班的公交。

  那里，乌云密布，那间咖啡厅总是播放着轻快的钢琴曲。

  我怔怔地看着他推门而出，又是一个人，一个人在雨中穿梭。

  我迈开了脚步，我迫切地想去靠近他。我只为那一眼，他可以消散的惆怅。

  可红灯总是不尽如人意，车辆在眼前不断行过，我终究是丢了他的行踪……

  梦里的那个人，他的目光投向一片废墟，那里，曾经是座繁华的城池。

  可惜，城门破败，我看不出旧时的模样。

  他的哀伤来自这里吗？我想问他，若是难过，为何还要看呢？

  我知道，永远不会有回应。我只能期盼每天可以多近一步，多近一步，仿佛手中的竹骨伞可以替他挡一些雨，仿佛我可以令他不再忧伤。

  我终于要站在他身旁，我见他轻抱着那管洞箫。身形消瘦，似那无归之人，又似那已归之人。己身存于世，而灵魂已消亡吗？

  我只能看着他，努力将伞向他身边靠拢。雨点打在伞面，清风也拂过发梢，我立于他身边，只觉得岁月静好。

  梦中朦胧的一切，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我觉得真实。我拉开窗帘，看着窗外的世界，暗夜下，花坛边，还是那个一身孤寂的人。

  衣衫单薄，掩不住身形的消瘦。我连忙穿衣冲下楼。路灯暖黄的灯光，衬得他比一切都温柔，雨点打在身上，第一次没有了温度。

  我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，看着他眼中的哀伤，我第一次想退缩。

  “阿离。”

  他偏着头看我，我却惊讶于这个名字，似乎是穿越时空而来。尘封在岁月长河里的记忆啊，愿你从梦中醒来。

  我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，他的手指冰凉，脸上布满了疑惑，可眼里盈满了泪。

  他说：“下雨了。”

  我看着不断下着的雨，抬手去接，就接了一手的雨水。

  我看着灯光下的影子汇成一团，笑着将他搂入了怀中。

  “是啊，下雨了。抱歉，未能为你撑伞！”

  雨后出现了彩虹，晨间的雾气早早地便消散了。我看着那个熟睡的人，想起了梦境中最后的画面。

  他怀抱着洞箫，终于与我说了话。梦中的记忆太过混乱，他的话语依旧是充满哀伤的，可那个人，他掩不去的，是曾经受过的伤。

  伤口是难以愈合的，梦中的我自诩洞悉一切，却从未想过。那伤是否在不经意间，已让我伤的无法痊愈呢？我渴望去抚平他的愁绪，一步步地靠近，只为与他并立，哪怕是静静地站着。

  梦里的雨，好似永远不会停歇，伞下的我，只为他回眸那一眼。待得他回眸，却是想得见他一笑，终是成了这梦中无法实现的缺憾。

  那个人从睡梦中醒来，他看着我，迎着朝阳。阳光比之灯光更显温柔，他的眉眼一寸寸地刻在了我的心头。

  我还来不及抚摸他模样的轮廓，转眼间就见那彩虹都消淡了几分。他明媚的笑照进了我阴雨霏霏的内心，好像多年梦境的困扰已不再需要答案。

  我知道，多年寻找的那个人，他不在远方。

  我上前抱住他，轻道一声：“早安！”

  转眼阳光消散，天空开始变得阴沉，随着雷声作响，雨又降临了这片天地。

  我找出伞，打开的一瞬间，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  两个字很轻，仿佛我一触碰就会消散，我抬手遮住眼睛，却是抑不住嘴角的笑意。

  “早安！”

  原来，一切不需要在同一个地方无数次的遇见。

  终究是，我找到了这个人，而他在等我啊！